[山狱]停止在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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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球…你真的很喜欢吗?”
“唔,很喜欢呀。”
那么我呢。
“雨之戒对你来说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
那么我呢。
“你讨厌暴风雨吗?”
“嗯,不讨厌啊。”
那么我呢。
“……在你心里,有我的位置吗?”
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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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两个。啵地破裂开来。
不服气。再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大小不一。
升至头顶之上。仍旧受不住气流的压迫。啵地继续粉身碎骨。融化成看不见的水滴,狠狠地往地面上砸去。连天空都触及不到。脆弱的不堪一击。
狱寺站在分岔路口中央,望着不远处正在斗吹泡泡的几个小孩面无表情。
有几个特别坚强。随着微风朝自己飘来。孩子们的视线跟着泡泡一并射了过来,狱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狱寺你看什么?”
声音从右肩后方传来。刚好漂浮到眼前的泡泡啵地破裂。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纲去黑曜找人了,他让我们先走喔。”
山本将下巴搁在狱寺的右肩上,稍稍弯下身说。
后者没有回头,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当作回答。
“…那你顺便陪我去买点东西吧?反正现在还早哎。”山本笑得一脸灿烂,走到狱寺的身旁。
“……走吧。”男生低着头迳自向前走,落后的山本呆了呆随即又笑着追上前去。
“…真难得啊,居然没有拒绝呢。”
“……反正今天十代目不在,就当作散步好了…才不是为了陪你去呢。”
“是是是…哎不要走那么快嘛…”
“…是你脚短而已!”
像泡沫。虚幻而渺茫。
不管再怎么努力都好,天空还是触碰不到。那么高。那么高。距离怎么这么远。
就只有自己一直停在原地吗。
焦躁。惶恐。却还是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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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也还是会心有不甘。
怎么说呢。多多少少是带了点妒忌的成分在里面吧。
有一次放学突然下起了大雨。世界好像被巨大的黑暗吞噬了似的阴森,灰色的云仿佛要塌下来一般。雷声在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雨水哗啦啦的淹没干净的地面。
狱寺一个人站在教学楼大厅里望着烟雨蒙蒙的天空发呆。纲吉跟云雀有些事情要商量所以只剩下他一个人形影孤单。
大厅里很空旷。学生差不多都走光了。整个大厅就只有狱寺一个人没有打伞。几个同班的男生撑着伞走过,一直用看热闹的眼神边走边望向狱寺。
可恶。看什么看啊。没见过忘记带伞的人么。那么麻烦的事情谁会记得啊。
漠不关心的眼神。带着挑衅的笑容。
忍无可忍了。
算吧。直接淋雨回去吧。
“狱寺?”
在狱寺下定决心快要踏出步子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回过头望向来者,对方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眉目间还透露着些许惊奇。
“…山本。”
不只是错觉还是雨水干扰了声线。说出口的呼唤听上去竟带着点哭腔,而且还充满了无数的委屈。
……口胡的吧。我怎么可能会在那家伙面前哭呢。
狱寺用力地咬住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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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排挤什么的。被疏离什么的。被无视什么的。
没办法。谁让他就一脸凶狠相啊。不良少年总会遇到些难题的。习惯就好。
可是。
可是。
“你忘记带伞了吧?我刚好有一把呢,一起走吧。”山本打开了一把充满了少女气息的粉红色折叠伞,对着狱寺温柔地笑。
“…你的伞怎么这么娘娘腔。”狱寺一脸不爽的表情,但也还是走到了黑发男生身边。
“没办法,是女生借给我的嘛。当然女孩子气了。”无辜的笑容很刺眼,声音在雨水中分解。
“……你好受欢迎呐。”心里竟然有些酸涩。狱寺也分不清楚究竟是针对哪点。
“啊,也没有啦…她们看我没有伞才好心借我的呀。你别想太多。”山本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头。
“………”停住了脚步。
好心。
真的只有这么单纯的目的吗。
人缘好。受欢迎。不拘小节。开朗大方。
总是在笑。无论对着谁都可以笑得那么灿烂。
为什么自己就不行。
为什么除了十代目外对其他人总是不知不觉就凶起来。
为什么无法像那个棒球混蛋一样被人接受以及承认。
为什么再度只剩下自己了。
说到底也只是因为自己太过一意孤行了吧。
“…嗯?怎么了?”山本发现狱寺停住脚后也跟着停止前进,偏过头看着旁边的男生笑道,“怎么不走了?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在学校啊?”
“……你对谁都可以这么温柔吗。”难受。喉咙快要凝固了。疼。
“…什么?”黑发男生收起笑容,皱了皱眉,“…狱寺你在说什么?”
狱寺抬起头冷冷地瞪了山本最后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雨中。假装听不见男生着急的呼唤,强迫自己往前方逃跑。雨水打在脸上很冷,白色的校服迅速被染湿,贴在皮肤上显得有点透明。自我感觉已经跑出了男生的视线后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有点疼。大滴大滴的雨水掉在了不同的地方。路边汇集成无数的溪流。水面冒着泡泡,透明却又反射着光。分不清楚真实。
狱寺就那样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将世界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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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害怕吗。
担心失去什么。
被那么多人喜欢着的他。
以及任性又固执的自己。
距离那么清楚。
怎么可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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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每一件事都会有后果要承担。
因此淋了大雨的狱寺第二天就理所当然地发起了高烧。
坐在位置上脑袋热的快要爆炸了,思绪混乱一片。视线里出现的都是模糊的暗影。狱寺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装作没事一般,然而脸颊浮现的绯红却打乱了他的伪装。
“狱寺!你…你的额头好烫啊!”纲吉惊慌失措地说,覆盖住狱寺额际的手开始颤抖。后者假装无所谓地笑笑,伸手拉下纲吉的手。
“…我没事的啦…昨天淋了雨今天总会有点不舒服的啦…十代目你不用担心我哦…”
“怎,怎么汇没事啊!不舒服要看医生呀!!你这样会忍成大病的啊!!快点去医护室吧,我陪你去——”
“不不不…十,十代目不用麻烦你了啊!!身为手下的我怎么可以浪费你的时间啊!我我我睡一下就没事的啦——”
为了让扶自己起来的纲吉坐回去,狱寺万分激动地拼命解释,到最后也跟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身。过分激动的后果是导致脑内嗡地像是爆炸了核武器,忙音紧接着穿透了耳膜。视线望不清楚。模糊的光线乱七八糟。五官变得空洞。像噩梦。
狱寺只觉得全身消失了力气,双脚不由自主地软塌。往后倒去的同时只听见纲吉挽回不及的惊叫。
“狱寺——”
柔软。
柔软却有力道。
狱寺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用尽全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刚好倒入了山本怀中,后者难得的没有笑。纲吉在旁边捂住胸口虚惊一场,无力地擦擦额际的冷汗。
“幸好山本你接住狱寺了…真是…吓死我了…”纲吉捂住额头,望着山本笑笑。
“…怎么回事?”山本感觉到怀中的男生体温有些高,皱着眉头望回纲吉。
“…狱寺昨天淋雨啦!所以现在就发高烧了啊…我说扶他去医护室他又不要…”纲吉抓了抓头,“要不善本你扶狱寺去看看吧?拿点退烧药也好啊。”
“……我知道了。”
了解完情况,山本拦腰将狱寺抱起转身就往外走去。完全无视怀中人的反抗以及周遭诧异的眼神,低气压笼罩全身。
“干,干什么啊你!放,放开我——”连反抗也无能为力。狱寺像只小猫似的挣扎,绯红越来越明显。
“闭嘴。”冰到寒武纪似的声音。山本看也没看狱寺一眼,“给我安静点。”
“我…”瞬间喉咙哽住了。声音说不出来。堵在胸口堆积成厚厚的墙。乱。
一路上顺畅无阻。有几个与山本熟的男生本想开口八卦下发生什么事,在看到山本阴沉的脸色后全都闭上了嘴巴。连招呼都打得小心翼翼,不过全都被山本无视掉就对了。
怀中的体温好像还在升高。不自觉呢喃出口的无意义呻吟一直在刺激着耳朵。动怒了。
山本用力地抱紧狱寺柔软的身体。
像是害怕一松手怀中的男生就会消失掉一样。
“…你是笨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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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时会特别的脆弱。
神经像根柔软的芒草。总是无意识地将秘密讲出口。连同积压在心底的所有黑暗也一并露出水面。不自觉地撒娇。委屈。不甘。心累。难堪。还有很多很多。平日里自己所无法坦白的。那么轻易就能讲出来。
很简单吧。
山本坐在白色的病床前双手合十。视线停留在床上躺着的男生脸上。冰袋敷在额际。脸颊还是透着红。些许薄汗顺着线条滑落下来,渗进衣衫与枕头被单。
还是有些意识呢。不过都是毫无逻辑的就对了。混乱。找不到源头。缠绕在一起变成了棉线圈。山本默不做声地听着狱寺细碎的呢喃,偶尔安抚性地跟着回应几句。
—— 好难过啊…脑袋要裂了…
—— 嗯。
—— 我很讨人厌吧…
—— 不会啊。
—— 会被排挤也是理所当然得吧…
—— 嗯。
—— 我的缺点…也多到数不清了吗…
—— 也没有很多啊。
—— 我很喜欢十代目哦…很喜欢…
—— 嗯。
—— 你也讨厌我吧…对不对…
—— 不对。
—— 好累…好困啊…我可以睡觉吧….
—— 嗯。
自卑什么的。生气什么的。看不顺眼什么的。
担心失去。害怕只剩下自己。
努力。一直在努力。却好像白费力气一般。
追逐到最后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目的地。
所以才会焦急吗。才会手无足措。
山本看着狱寺安静的睡颜缓缓附身亲吻后者的嘴唇。轻柔而小心翼翼。眼底里揉进的尽是温柔。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对方仍旧滚烫的脸,无奈地拉开了微笑。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呢。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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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落在眼皮上清晰了血管。
狱寺慢慢的睁开眼。
吃了退烧药加上好好地睡了一觉,温度已经下降了不少,只是比平常体温高出那么些许罢了。脑袋还是有点疼。伸出手揉揉太阳穴,皱着眉头环视四周。
平缓而沉着的呼吸。
视线停在了趴在床边闭上了双眼的黑发少年身上。
睫毛将阴影拉长。
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手中紧握着一柄黑色长刀。
面前站着的黑发男生笑得那么温暖,朝自己伸出手。
呐,一起走吧。
有我陪你。
泡沫消失了。
不是童话。不是错觉。不是梦。
即使无法触及苍穹。
狱寺望着山本没有出声,发觉自己的左手被握住了。连接过去的是黑发男生的手。干净而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光线从窗口倾泻进来。医护室里苍白而安宁。狱寺淡淡地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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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呐,山本。
—— 嗯?
—— 如果有一天…当你被很多人喜欢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 被我喜欢啊。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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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长的夏天已经过去很久了。
蝉声消失得就像没有存在过一般。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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