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狱]极地の森

  
  
   [记忆像铁轨一样漫长,连接同样漫长的时光。]
  
   墙上时钟的针摆指向五点三十分,窗外灰蒙蒙一片混沌宛若初生。凌晨的风有点冷,天幕逐渐高远,随后被曙光恶狠狠地穿透。夏日的天总是亮的特别快,好像如果不这样匆忙墨色就会重新吞噬一切回归无望的黑暗。狱寺隼人随手挑了件黑色风衣穿上,看了窗外一眼便迅速离开租住的房。
   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天亮的程度只足以让视线看清。狱寺从一家24小时营业的花店里买了一束小白菊,然后慢悠悠地往目的地走去。沿途的风景依旧没什么改变,脚下的石板路被青苔填满了罅隙,意大利的湿气被地中海圈紧久久散不去。始终是不同的世界吧,跟那个岛国完全不同的气候以及风土人情。想起来他究竟在那里呆了多少年了呢,甚至已经开始习惯樱花的香气。狱寺把脸埋入怀里抱着的那束小白菊中,嗅着淡淡的花香任由回忆将时间拉走。
  
  
   [水蚀斑驳。你说回溯是游鱼和深海的游戏。]
  
   海洋公园里入目皆是满满的蓝,尤其当进入到海底隧道之后。透明的强化玻璃横贯于穹顶,光线铺天盖地地涌下来,越过海水荡漾成无数柔软的丝绸。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层出不穷地掠过头顶,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神奇的视觉盛宴。
   狱寺站在隧道一边的玻璃前伸手贴着玻璃盯着面前的蓝色国度目不转睛,一群色彩斑斓的尖尾鱼声势浩大地穿过同样色彩斑斓的珊瑚群晃入他的眼,翡翠般的瞳被染了色。水草一串串生长成一团团,波光潋滟扎得视线舍不得放远。狱寺看着无数游鱼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落到米黄色的地板上黑白交错,然后肩膀突然就被谁拍了一下,抖落一地惊慌。
  
   “狱寺好像很喜欢鱼呢。”
  
   回过头看见的是一张过分阳光的笑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安谧的隧道里有回音。狱寺习惯性地皱起眉头摆出不屑的表情,然后伸手拍开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白痴,我喜欢的只不过是海洋而已。
  
   “哈哈,狱寺就是这样啊。”
   狱寺看见那个被自己叫做‘棒球笨蛋’的黑发男生又在笑,完全无视自己的否定擅自总结陈词。笑得比那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光线还要耀眼。切。狱寺用力地扭过头望向苍茫的海水,浩浩汤汤仿佛伸手可及的高天。
  
  
   [骤雨惊岚。你说雨水是天空不小心掉下的眼泪。]
  
   夏天的最后一场雨总是特别漫长。学校楼顶积水成了小池塘,红色水管纵横交错编织成铁网,勾引蜻蜓徘徊产卵。纸飞机陷入松软的土壤慢慢腐化,纯白被污染,雨水加剧溃烂纸张。黑云压城,树冠被吹得摇摇晃晃,窗户在颤抖,狂风拍打玻璃刮出凄厉的哀嚎。
   是不是在这样的雨季特别容易让感情受波及。狱寺想不明白,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黑发男生愣了好久,对方的声音就像是匕首在脆弱的隔膜间剜了一道口子,再也填补不回去。那个有着全宇宙最明亮的笑容的黑发男生不断地叙述,脸上的笑意无懈可击。狱寺在他面前束手无策,只能挑了挑眉凑出满脸的不在乎。
  
   “我喜欢狱寺哟。”
   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幼稚无比的戏言。
  
   “我想要活在有狱寺的世界。”
   你所谓的世界不过是安稳喧哗的游乐园。
  
   “哪怕代价是需要舍弃某些东西。”
   你所谓的代价不过是白痴的棒球以及无聊的寿司。
  
   “即使狱寺总是不屑我所珍惜的一切,但我还是,喜欢你。”
   ……喜欢我,喜欢我什么?
  
   “全部。”
  
  
   雨点密集似箭,践踏过每一扇玻璃窗鞭笞过每一堵砖墙。那个一直在笑的黑发男生信誓旦旦字字铿锵,狱寺站在他面前只觉得呼吸困难窒息般慌张。无言以对加上脑内混乱,这场该死的雨怎么还在下。男生伸出手揉揉狱寺的浅发,温柔的语调仿佛情人的呢喃。
  
   “所以狱寺,不要再甩开我的手了好不好?”
  
   狱寺听着窗外噼里啪啦雨打雷鸣最终席卷而去,他抬起头看见黑发男生清秀的脸缓缓朝自己靠近,然后天突然就狠狠地黯淡了下来。
  
  
   [最后你说,人生海海,浮云开外,庆幸彼此同在。]
  
   原来走到最后留下的不只是伤口,还有回忆里匆匆而过的暖流。
  
   狱寺抵达墓园之后天已大亮,云层将天空抬高,捅穿了露出几块深深的蓝。晨曦初现,万籁俱静得只剩虫鸣。狱寺将花束平放在墓碑前的石阶上,然后认真地鞠了三次躬。石碑上略显泛黄的照片中是一张温和的笑脸,眉目间尽是柔情。自回到意大利之后,狱寺一有空就会过来墓园思念故人,风雨无阻。夏天的钢琴声汩汩不断地流淌在耳边,秋天层层叠叠的枫叶下爬满的无数蚁虫,春天稍微柔和的风,以及冬天轻舞飞扬的雪。童年的记忆在破灭前都是美好的。人家说当你开始回忆时,你就已经开始苍老了,那么他一直都在回忆过去是不是就代表他早已老去?狱寺叹了口气,抬起头望向远处缓缓变亮的天空。
  
   “早上好,妈妈。”
  
   狱寺对着墓碑轻轻地说。微风带走薄雾凝结成晨露在霞绮中逐渐变透明。东方的金轮喷薄欲出,光芒万丈耀眼如同拂晓的极光。
  
   “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呢对吧,狱寺。”
  
   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踏着落叶而来,狱寺回过头,纳入眼底的是一头黑色的短发以及一双带笑的眼睛。
   “阿纲说十点要到达总部哟,所以我来接你了……虽然好像有点早。”
   “……是早太多了笨蛋。”狱寺垂下眼睛回应,“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除了这里狱寺还能去哪呢,我想不出来呀。”黑发男人笑得如沐春风,好看的眉毛扬至狱寺熟悉的位置。无论过了多少年这个笑容依旧那么欠打,于是狱寺转身往黑发男人走去,停在后者跟前伸出拳头轻轻碰了碰对方的下颚,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我的归宿可并不只有这里啊白痴。”
   “……嗯?”对方颇有兴趣地挑高了眉,笑弯了眼睛。
   “那个叫‘山本武’的棒球混蛋身边永远是我的专属位置不是么。”
  
  
   时间流淌成决绝的河川,回忆压缩成沙砾变成珍贝的宝珠。漫长的是有你陪伴我走过的路途。白茫茫的蒲公英一大片一大片,毛茸茸地盛开在绿色原野。荒草疾驰拔高地生长迅速蔓延了整片心田,蜻蜓低飞宛如穿梭于密林之中。
   你让我的世界重新斑驳,你让我的防卫逐步崩塌,你让我的路程不再孤单。笑容是风,是樱花,是深海游鱼,是骤雨狂澜。笑容是你最适合的表情也是你最拿手的武器,杀伤力随着弧度递增。
   喜欢你。加上主语就是我喜欢你。就像当初的你喜欢我一样。
  
  
   “……没错呢,哈哈哈。”
   名叫山本武的黑发男人愣了愣,然后又开始笑起来。清晨第一缕阳光不紧不慢地越过大气层抵达地球,随后无数束光线砸破浓密的云层照亮了天空。白色的蓝色的金色的汇集成闪耀的色彩,迫不及待地涌入了视线。
   “那么,走吧。在十点之前应该还能去一个地方。”山本伸手替狱寺整理好衣领,然后摊开右手朝狱寺作出邀请的姿势,“狱寺愿意与我共进早餐吗?”
   “……随便。”狱寺看着山本一丝不苟的笑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后轻轻将手放入山本的掌心。
  
  
   你的时光有多长,能够抵挡所有的悲伤。幽冥之下是你最重要的人,但你还是选择了遗忘。放弃梦想,拾起长刀捍卫本不属于你的边防。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想要离开然后重写另一个未来。如果可以再次选择,你还会不会依旧固执得像个小孩再次义无反顾地踏上如今这条路。
  
   “没关系的狱寺,忘记伤口不代表是在逃避,那些过去我一直都记得,我只是想要重新开始而已。”山本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牵住狱寺的左手说,“我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只能留在我最喜欢的人身边了啊。”
   “可是如果……”
   “没有如果,时间消失之后就无法重来。即使再也回不去也没关系,有你的世界我愿一生追随。”
  
   阳光穿透道路两旁茂盛的枫树碎成一片,叶隙间漏掉的尘埃随着光束蔓延。山本将视线放逐远处的高天,苍穹被海水染蓝,晴朗得不可想象。狱寺随手拾起一片夹在驾驶席旁缝隙里的枫叶,对着逐渐炽热的朝阳眯起眼睛细细观赏。光线变成液态状注入叶脉之间,婉转流动仿佛极地上空那片斑驳陆离而又若隐若现的格泽焰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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